楚明姝将一串沉甸甸约莫二三十个钱直接塞到对方的手里,婆子脸上的刻板立刻被一丝贪财的松动取代“烦请嬷嬷辛苦一趟,带她去东市水云坊瞧瞧新进的花样子,顺便挑些好用的剪子尺头。半夏手笨,我怕她自己找不到地方。”
婆子掂了掂手里的钱,挤出一丝假笑:“姑娘客气了,老婆子这就带她去!”
看着半夏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地被那婆子领着走出院子,身影消失在影壁后,楚明姝眼神微动,没有任何停留,立刻返身回屋。
再出来时,已罩上了一件样式普通的薄纱披风,风帽罩下,遮住了大半面容。
她脚步轻捷,熟悉地绕过王府巡守较多的几条路径,很快便从王府西侧一道专门运送菜蔬米粮的偏门闪身而出,迅速汇入大街人流。
穿过几条主街,楚明姝的脚步拐入了一条人迹渐少的深巷。
巷子两旁的青砖灰瓦墙头已染上点点霉痕,越往深处走,越显冷清。
最终,她在一座挂着“异朽阁”牌匾的两层小楼前停下。
门是虚掩的。
推门进去,一股沉闷气息扑面而来。光线昏暗,只有最里面一张蒙着薄灰的高大柜台后,坐着个精瘦如猴的老掌柜。
楚明姝径直走到柜台前,没有一句多余的话,径直从袖中摸出一枚暗黄铜牌,压在柜台上被磨得油亮的黑漆台面上。
铜牌表面有浅浅的刻痕,似文字又似杂乱符号。
“订金已付。昭平侯府,楚氏明钰。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没有任何情绪,“她的一切底细。今日,该给我最终消息了。”
那看似昏昏欲睡的老掌柜,眼皮在听到“楚氏明钰”四个字时,才掀开一条缝。
干枯的手指伸出,将那枚八角铜牌捏在指间,指腹在牌面上几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极其迅速地摩挲了几下“嗯。”老掌柜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一个气音,算是确认了铜牌无误。
他收回手,身体微微后仰,拉开柜台下最靠里的一个长抽屉。
摸索片刻,抽出一个封口处压着一枚火漆印的信封。
他将信封无声地推到楚明姝面前:“姑娘要的东西,尽在于此。”
楚明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她没有立刻去碰那信封,只是从荷包里又拈出几片金叶子,同样无声地按在柜台上。
老掌柜的眼皮终于完全睁开,露出一点精光。
楚明姝这才伸手,将那枚厚厚的信封紧紧攥入掌心。
她没有多留片刻,转身就走。
老掌柜的目光在她背后深灰色的披风上停留了一瞬,又缓缓阖上了眼,如同从未有人来过。异朽阁二楼最角落的一间包房。
门窗紧闭。房间里光线很暗,只有一张方几,两张硬木凳。
楚明姝背对着门,坐得笔直。呼吸似乎都停顿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才伸出微微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指尖,小心翼翼地捻开封口的火漆。
火漆下,是折得一丝不苟的信纸。抽出来,展开。
目光急切地落在那工整的墨字上。
她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,在这一刹那,葛地睁大。
原来如此!
当最后一行字也被她牢牢记住的瞬间,楚明姝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猛地靠回了椅背。
她面无表情,动作却极慢。将那页信纸,按照原来的折痕,一丝不苟地叠好。
不再是之前那般急切地攥在手里,而是无比珍重将它塞入了衣服隐蔽的夹袋里。
吱呀。
包间那扇老旧的木门,极其轻微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。
一颗小脑袋带着几分小心地探了进来,正是被阳光晒得微红的半夏。
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初到陌生地方的紧张,更多的则是望向楚明姝时的担忧。
“小姐·…”
半夏的声音细若蚊蝇,带着迟疑,“您看完了么?怎么坐在这里不动弹?”
她看着自家小姐那愁眉深锁的样子,又联想到刚才进门时那柜台后死气沉沉的古怪氛围,心里不由得更加忐忑。
她犹豫了一下,往前蹭了一步,凑到楚明姝身边,声音压得更低,试探着问:“小姐,莫非咱们真被这怪地方谁了钱不成?”
楚明姝眼睫微微一颤,神思缓缓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。
目光落在半夏脸上,下意识地抬起手,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和夹层,轻轻按在那封信件所在的位置上。那封信沉甸甸的,又像一块炭火。
楚明姝的唇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,像是想要展露一个安抚的微笑,却最终无力地化为一丝茫然。良久,她收回指尖,仿佛喃喃自语般回答:
“没证。”
“太值了。值当到我现在都不知道,是该哭一声,还是该笑一声才好。”
半夏听得稀里糊涂,犹豫地看着自家小姐那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的脸色,小心翼翼地问:“小姐,异朽阁的情报到底写了啥?怎么看得您又是高兴,又是愁的?”
楚明姝抬起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
她放下捂着心口的手,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硬木方凳:“坐。”
半夏依言挨着她坐下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