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着心事,陈浊沉沉睡去。
一夜无言。
翌日,天还蒙蒙亮。
他便精神抖擞的从床上爬起。
海边老人都说采珠是个卖命的活计。
除了下海之后,生死难测外。
更有种种邪风入体,操磨性命的古怪疾病。
乡人愚昧,不懂科学,不明药理。
便将之强加为触怒神灵,降下责罚。
珠乃大海精,强采不祥......
诸如此类的说法,上百年来络绎不绝。
故而,这也为何是此地【珠神庙】香火鼎盛的缘故。
但凡是大一些的珠池开场采珠时,必然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。
以此安抚神灵,不使得灾病加身。
不过。
那却也都是有钱有势的做派。
珠神庙里,不佑穷逼。
况且陈浊也晓得分明,什么神灵触怒。
不过都是长年潜水所导致的减压病,以及孤身面对深海所产生的精神衰弱。
揭开那层披着神怪的面纱之后,便也可以常理心对待。
最起码。
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。
许是技艺加身,艺高人胆大?
却也不知。
摇摇头,从井里打来一瓢冰凉井水冲洗身子。
又从灶膛里抓了一把草木灰刷了刷牙。
人穷家贫,便也讲究不了那么多。
能在有限的条件内,将自己打理的整洁些。
这便也是上辈子自诩文明人陈浊最后的坚持。
其它的,实在是顾不太上。
烧火。
将昨晚剩余的饭菜加热。
正蹲在炉膛前和老黄狗一同分食。
一夜平静。
恢复正常的白玉儿从旁边隔壁屋舍推门而入。
迈开一双大长腿,三两步便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。
“喏~”
“什么?”
陈浊抬起眼皮打量。
入目处,是一截荷叶包裹着的鼓鼓囊囊之物。
轻轻嗅去,似乎还带着一股混杂着种种味道的饭香。
“阿爹出门前留下些虾米、紫菜,我素不喜吃,便给你做成了饭团,下海采珠是个体力活。”
“海浪高、风险大,你可莫要逞强。”
少女歪过头,一脸轻描淡写说道。
吃足了家徒四壁、受制于人的苦头,哪怕是下海风险再高,陈浊也不愿在家中混吃等死。
此刻闻言,脸上虽生一抹笑意,但语气里却是带上了一抹坚决:
“放心,我还要采来宝珠,让你和白大叔过上安生日子。”
“些许风浪罢了,算不得什么。”
见他态度坚决。
白玉儿转过的脸面上嘴角微微翘起。
心里欢喜。
自家中意的少年终于转醒。
不再是老鹰翅膀下悉心呵护的雏鸟,而是变成了敢于直面风浪的蛟龙。
这固然值得让人欣喜,觉得之前等待并不空耗。
只是细细思索。
却又顿生几分惶恐。
仿佛一夜之间,自家浊哥儿便像是变了一个人般。
虽容貌依旧,却一扫往常颓然,凭空多了几分神秘与未知,让人不安。
不过时常听阿爹说,世上从没有窝囊的男子汉,只是缺少一个足以改变他们的时机。
或许眼下,这个时机便是悄然来临。
想到这。
心头之前的疑惑尽去,遂生了几分骄傲。
正是这样的浊哥儿,才值得她牢牢握在掌心。
“你经验尚浅,出海之后,莫要往深了去。”
“大黄虽然通灵,但终究不是人,待阿爹回来,我便同他分说,与你一同出海,你采珠,我为你拉绳。”
采珠是个风险极高的行当。
像陈浊这般单枪匹马便往里闯的愣头青终是少数。
更多的。
还是夫妻档。
男人下海,女人船上拉绳。
两人心意相通、性命相连,自然无有顾忌。
白玉儿此般说法,却已然是将心意道出。
只是一旁大黄似也听懂这般言语。
低头呜咽一声,有些委屈。
陈浊摸摸狗头,抬头道:
“一定!”
掷地有声中。
那双乌黑的双眸明亮的像是天上星。
......
送走白玉儿。
陈浊挠了挠头,白大叔一家对他恩重如山。
青梅的认定更是平加一分压力。
可自己眼下这一身穷苦,口头却是说不出未来。
穷小子逆袭终归是一场美梦。
淹死在碧海波涛之下,方才是采珠人固有的宿命。
千百年来,拼出头的又有几个?
十二年前独闯断望,采宝珠而归,名震珠池的许留仙又如何?
最后还不是得靠一张天生貌美之容,以宝珠做聘,方才成了县令家的赘婿。
想要在这诸方势力根深蒂固的地方另起炉灶,难如登天。
“多思无益,多想无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