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池县城。
南城临街的一处酒楼二楼雅间内。
窗户半开,能瞧见下方熙攘往来的人流,以及远处码头若隐若现的船影帆樯。
与外间的喧嚣热闹不同。
此刻,雅间内却是一片沉寂。
身着皂色捕快官服,腰佩长刀的许留仙端坐主位,面沉如水。
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,眉头微蹙,显然是为近些时日里县中发生的那桩灭门惨案而烦神。
座下,一个尖嘴猴腮、身形猥琐,穿着不甚干净短打的汉子。
眼下正缩着脖子站在角落,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
半晌过后,许留仙那略带磁性的声音方才缓缓响起,打破了此间沉默:
“赵四,本捕再问你一次,李三此人究竟去了何处?”
赵四闻言,身子不由得一抖。
旋而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连忙道:
“许捕头,许大人!小人我...我是真不知道啊!”
“那李三自打前几天早上匆匆找我借了船,说是要去芦苇荡那边躲几天清静之后,就再也没了消息!”
“况且...况且小人也是受害者啊!”
说到最后,赵四的声音里更是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气恼和委屈。
他愤愤道:
“那杀千刀的李三,借船就借船吧,他娘的居然连人带船一起消失了!”
“那可是小人我吃饭的家伙,这几日没船出海,小人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!大人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!”
闻声。
许留仙的眉头皱得更紧,对于赵四的抱怨却是置若罔闻。
区区一条破渔船,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。
他所在意的,还是李三的失踪。
在王家灭门案发生后。
李三这个素来同王家关系密切,又恰好在那晚侥幸逃过一劫的家伙,本来就是重点排查对象之一。
可偏偏就在案发之后第二天,李三也跟着人间蒸发了。
顿时就让这案子的线索一下子就从这里断了。
是畏罪潜逃?
还是被杀人灭口了?
脑海中思绪转动,想到前几日在岳丈面前做下的保证,许留仙越觉心头烦闷。
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,锐利的目光落在赵四身上:
“李三失踪前,可曾与什么人结怨?”
“或者说,最近有没有和谁发生过比较大的纠葛?”
赵四被许留仙看得心里发毛。
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,连忙低下头仔细回忆。
他平日里就跟在李三屁股后面混点残羹冷炙,对于其的那些破事,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得很。
“要说结怨,李三那狗东西平日里狗仗人势,得罪的人可不少。”
“不过要说最近跟他有大纠葛的......”
赵四眼珠子转了转,方才凑近了些,小心翼翼的说道:
“一个是城南赌档那边,听说李三前阵子手气背,欠了珠行三掌柜沈良才不少银子,现下正被催得紧。”
“笑面虎,沈良才?”
许留仙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这个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,珠行三大掌柜之一。
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、笑里藏刀。
外加聚集在珠行里,那些不要命的采珠、打渔之人,声势不小。
李三这泼皮无赖,也真是胆子肥,居然敢欠他的赌债?
“还有一个呢?”
思绪动了动,他不动声色的追问。
“还有一个......”
赵四迟疑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言辞。
“就是前些日子,在渔市和李三有过口角的那个下梅村的采珠小子,叫陈浊的。”
“哦?细细说来。”
许留仙眼睛一亮,顿时来了兴趣。
赵四不敢怠慢,连忙将那日陈浊卖珠,李三上前挑衅反被陈浊言语挤兑。
以及更早之前李三去下梅村为王家少爷提亲被陈浊搅黄,乃至于陈父被逼下海溺水而亡的事情,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。
当然,他很聪明的隐去了当中自己通风报信的细节。
“采珠人,陈浊。”
许留仙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,眼中闪过一丝异色。
一个贱籍采珠少年,先是好运采到明珠便罢。
还敢当面顶撞李三,哪来的底气?
而今李三失踪,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......
他挥了挥手,示意赵四可以滚了。
赵四如蒙大赦,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。
只是向外走去的同时,心里却是在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找陈浊,把自家那条船的损失给要回来?
冤有头,债有主。
陈小子欠李三一颗大珠,李三又欠自己一条船。
身为债主的债主,自己朝陈小子要账。
天经地义,理所应当的...吧?
雅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。
许留仙沉吟片刻,眼神逐渐变得深邃。
姓陈的小子哪怕和李三素有旧怨,但人未长成,就算卖珠换了些钱,也来不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