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郡主!”连珠立刻应声,动作麻利地转身从侧面博古架的锦盒里取出一张空白帖子,拿起一旁小几上的笔,飞快蘸了墨,写就四个字,然后捧着这张帖子,款步走向楚明姝。
楚明姝深吸一口气,飞快地闭了一下眼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一种清冽平静。
“劳烦了。”楚明姝向前半步,伸出双手接过了帖子。
连珠微微一福,转身走回凌昭阳身后。
楚明钰没动。
凌昭阳给楚明姝补发请帖的一刻,她就知道,躲不了了。
退?从此在京城贵女圈沦为笑柄。进?和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假货比试画技?
荒谬!奇耻大辱!
“好了!帖子也补上了!”卫雯琴娇脆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破了这片刻令人难耐的死寂。
“说起来,明姝姑娘的师尊,可是那位名动天下的虞蓁虞大家呢!当真是名师出高徒,这份天资与际遇,真真羡煞旁人!明钰姐姐,今日小妹和诸位,可就等着大开眼界,看看这一场一龙争凤鸣了!”她刻意咬重了“虞蓁”的名字,再次将无形的压力重重砸向楚明钰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两张被强行推向前台的画案。
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在西边角落里给楚明姝布置好了一处画案,离楚明钰那边相隔四五张案子的距离。崭新的素白生宣铺开,画匣里一套还算干净的笔,墨是新砚磨就,颜料罐子里装着基本的三绿、赭石、朱膘。
水阁里声浪嗡嗡,墨香胶气浮在闷热的空气里,沉甸甸的,并不好闻。
楚明姝觉得胸口发堵,悄悄退出侧门。
外头是临湖的回廊,水面风带着荷香吹过来,清爽不少。
碧绿荷叶铺展,下面是一群锦鲤,红白相间,偶尔甩尾搅起一片水花,或是一群聚拢,争抢水面浮着的细小食物碎屑。
楚明姝倚着朱漆栏杆,静静看着。
那些鱼的形态,鱼尾摆动带起的弧度,鳞片在日光和水光下的细微反光,都无声地印入眼底。作画养成的习惯刻进了骨头里。看入神时,身旁微有动静。
她转头。
徐澜曦正立在几步外,手指用力绞着自己浅碧色裙带上一颗圆润的琉璃珠子,脸上那点惯常的明艳被一种局促不安代替,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楚明姝。
“明妹……”两个字叫出口,声音干涩,像砂砾在打磨,“我……”
风穿过回廊,扬起两人耳畔细碎的鬓发,也扬起一段猝不及防砸进心头的过往。
两年前那个阴冷的下午,画室里弥漫着熟桐油和松节油混杂的刺鼻气味。
徐澜曦满脸通红,眼睛里燃着无法理解的怒火:“你疯了是不是?虞先生前脚走,你后脚就要跟着去跑商?画画呢?你的灵气都拿去喂狗了吗!”
她记得自己当时只平静地把那些洗净的画笔一根根晾在窗沿下,声音也冷:“澜曦,画不了啦。我得帮衬侯府赚钱。”
“楚明姝!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为了几两铜臭扔了笔?”徐澜曦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尖利的哭腔,“你让我恶心!从今以后,你我不再是朋友!”
那重重摔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震响,震得人心跳都跟着停跳半拍。
湖面锦鲤尾巴一摆,漾开一圈涟漪,将那段尖锐刺痛的回忆打散。
楚明姝收回望向湖面的目光,转向眼前这个满脸复杂的旧友。心里竟出奇地平静,甚至有些空乏的释然。
“是澜曦啊。”她点了点头,语气平淡,看不出情绪。
徐澜曦像是被她这声不带责备的称呼刺了一下,肩膀微颤,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,眼圈有点泛红:“是雯琴她表妹冯巧儿!那天在云裳阁挑料子时,跟我打听你的近况,缠着问东问西。我被她捧了几句得意劲儿作祟,随口提了一句你从前跟虞先生学画好,就是顺嘴提了那么一句。谁知道卫雯琴耳朵那么长!更没想她会当众揭露。”
她语速极快,急欲撇清又满含愧疚,“我绝不是有心说给她听!更不想给你惹麻烦!真的!你信我!”楚明姝看着徐澜曦脸上急切得近乎狼狈的神情,那点极力解释的样子倒显出几分真实的懊悔。卫雯琴的心思,岂是一句“顺嘴”能挑起?徐澜曦最多不过是个引子,靶子却是早就定好的。她心里透亮,也懒得点破。
计较这些没意思。
“知道了。”楚明姝的声音没有起伏,“这事本来也躲不过。你不提,有心人想发难,总能找到别的由头。”
她微微侧过身,继续看着水底的锦鲤,意思很清楚一到此为止,不必再纠缠这个话头。
徐澜曦愣住,一口气堵在喉咙囗。
没等来预料中的指责和怨愤,楚明姝的平静与不在意像一根更细小的针。
两年前是她先摔的门,是她先断的义绝。
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,只有水声鱼响。
过了好一会儿,徐澜曦才像忽然找到出口,猛地抬眼盯着楚明姝的侧脸:“过去我说话不中听。今日这事是我疏忽,牵连了你。对不住!”
别扭地吐出道歉,她又飞快地接上一句,声音绷得紧紧的,像在跟自己较劲,“一会儿你就好好画,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