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凌昭弘是何种情形,只要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或对她采取行动,那么对她而言,最好的策略只有装作完全不知他的真实身份,更不知前尘往事。
见机行事,伺机脱身。
广陵王心思深沉如海,留在此处夜长梦多。好在,她在东市看好的一处小宅子,交接手续就在这一两日间便能办妥。
只等那边准备停当,她便立刻以需要安置为由,向凌昭阳辞行。
一旦搬离广陵王府,便能彻底摆脱广陵王了。
纷乱的念头在脑中交织碰撞,脚下的青石小径蜿蜒通向后院。
廊角宫灯次第点亮,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,却依然照不亮前路的重重迷雾。
楚明姝挺直了背脊。
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
无论是未知的广陵王,还是已知的侯府仇雠,她楚明姝,绝不再做前世那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!只要,再撑两日就好了!!
日头西斜,将王府花园的亭台楼阁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。
雅集散去后的喧嚣余韵仍在楚明姝耳边萦绕。
她正沿着蜿蜒的抄手游廊往自己的小院走,廊外新开的几簇晚香玉散着幽微的气息。
刚绕过一丛浓密的蔷薇花障,就见一个人影等在前头的廊柱旁。
是凌昭阳身边得脸的大丫鬟连珠。
连珠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热络笑意,快步迎上来,福身行礼:“楚小姐,您走得真快,婢子紧赶慢赶才追上。我们郡主说了,今日雅集办得热闹,又难得您才情出众拔得头筹,心里高兴,想请您移步一同用晚膳呢。”
她语速轻快,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。
楚明姝心头微微一动。
郡主相邀?是因为今日这场雅集办得顺遂,尤其是自己替她长了脸面,故而示好?倒也说得过去。毕竟是王府,一举一动都讲个体面圆融。
她没察觉到任何异常,只当是寻常交际,便颌首浅笑:“郡主相邀,明姝荣幸之至。劳烦姐姐带路。”“楚小姐客气了,您随婢子来。”连珠侧身引路。
步出花园,穿过几道垂花门,越往凌昭阳独居的院落深处走,沿途侍立的仆妇丫鬟似乎少了许多。暮色四合,愈发显得僻静。
楚明姝心下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,这路……并非白日里往来的主径。
不过念头也只轻轻一掠,并未深想。
郡主的院子本就位置极好,清静些也寻常。
待到了院门前,连珠快走几步,打起湘妃竹帘,柔声道:“楚小姐请进,郡主已恭候多时。”一股清雅馥郁的暖香,混合着食物温和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厅堂内灯火通明,几支婴儿臂粗的红烛点在紫檀高几的鎏金灯座上,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。一桌精致的菜肴已摆放妥当,碗碟光洁。
坐在主位的,却不是凌昭阳。
楚明姝的目光,在满室光华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张男人的侧脸。
那男人姿态闲适地坐在梨花木嵌云石面的阔大太师椅上,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只羊脂白玉杯,深邃的眼眸在烛火下映出点点碎金,此刻正循声转了过来。
灯火将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照亮,下颌绷出一道沉静的弧度,然后,是整个眉眼,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锐利,直直地落定在刚刚踏入门口的楚明姝身上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楚明姝心脏猛地一沉,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攫住,旋即疯狂地撞击着胸腔。
是他!
广陵王凌昭弘!他怎么会在这里?堂而皇之坐在郡主的待客厅里?
他不是秘密回京,行踪需要绝对隐匿吗?电光火石之间,楚明姝脑中念头急闪,脸色几乎是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红润,变得苍白。
“哟,明姝来啦!”凌昭阳清脆的声音及时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凝。
她笑吟吟地从凌昭弘下手第一位的锦凳上起身,快步迎上来,极其自然地挽住楚明姝还有些僵硬的手臂,“快进来坐呀,就等你开席了。”
她一边亲热地拉着楚明姝往里走,一边扭头看向主位,语带娇嗔地解释:“哥,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的才女楚明姝,我请了她一起用饭。明姝今日雅集作的画儿,连宫里出来的嬷嬷都赞不绝口呢,可是给我们添了好大的光彩!”
这一声清脆自然的“哥”,如同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楚明姝的心上。
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熄灭。
凌昭阳当面唤出这个称呼,便是坐实了主位上男人的身份一一广陵王凌昭弘无疑。她不能再装作不知,不能再回避了!
凌昭阳引着楚明姝在圆桌旁离凌昭弘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站定,笑盈盈地看着她,又看看主位。凌昭弘的视线并未移开,那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楚明姝的脸上,带着一种玩味的探询。
他并未接话,只微微抬了抬下巴。
楚明姝头皮发麻,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。凌昭阳就在身边,亲亲热热地挽着她。
她知道,自己当时的“胆大妄为”,在这位王爷眼中,恐怕早成了眼中钉肉中刺。
完了。
楚明姝心底一片冰凉。
就在凌昭阳再次开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