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霜落故园秋(2 / 2)

找到我娘我们立马就分道扬镳。而且——”

白宜之眼神黯了黯,脑中快速闪过父亲教她时模糊的画面。

父亲虽是个商人,但学识渊博不亚于书院先生。不忙的时候总会亲自教导她与哥哥,可惜她对那些兵法、权术、商判之道实在不感兴趣,学得稀里糊涂。

是以此刻绞尽脑汁,都只抓住一点儿模糊的影子,想不起来再多。

李不言等了片刻,手指叩了两下桌面,有些不耐烦,“喉咙卡刺了?剩下的话吐不出来了吗。”

白宜之闻言,焦急欲言、思绪混乱之际,想起父亲曾坐在书房内,对哥哥说过一句话。

父亲沉静平稳的声音忽而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:“凡说之难,在知所说之心。”

凡说之难,在知所说之心。

这句话骤然令白宜之灵光一闪,又瞄了一眼李不言,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对李不言说的话,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,竭力克制声音的颤抖:

“而且,我猜你做我的保镖,并非只为一月一袋的金叶子,你可能有必须用到我的事情要做,而我也有需要用到你的事情要做。所以李不言,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,我们现在,正如你先前所说的那样,是合作关系。既然是合作,那么我们应当坦诚相待,毫无隐瞒。你觉得呢?”

话音落地,李不言原本懒散的气息霎时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重的,带着审视意味的压迫感。

屋内空气沉重几分。

李不言那双眼睛如鹰隼般紧紧锁着白宜之,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表情情绪都仔细剥开,一探究竟。

“呵。”

喉咙间忽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,“白兆安,你说了一大堆,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你要是回答了,或许我可以考虑你的提议。”

白宜之愣怔片刻,咬了咬牙,挣扎几番,还是回答道:“是。我卜卦算到我娘踪迹,而范鸠……这个范长老,是关键之人,他或许知道我娘在哪,或者,我娘失踪,与他有关。”

李不言听见关键之人四字,指尖微动,眼低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讽刺,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讥嘲的冷笑,斜睨着白宜之。

还真是神棍一个,竟然能把她认为如此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卜卦算命,随便卜出来一个人就成为关键之人。

可笑至极。

“所以!”白宜之不知李不言心中所想,声音抬高喊了句,李不言不自觉皱眉,白宜之顿了顿,手指比了个二字,声音软了下来,哀求又坚决,“所以,你能不能给我两日时间,就两日。让我向他问清楚这件事。等我问清楚了,我不管你杀不杀他,一切都按照你们江湖规矩来,我绝不会干预你做任何事。”

“两日?”

“哼。白宜之,我该说你无知,还是该骂你愚蠢呢。”李不言不屑轻哼出声,支着胳膊撑在桌上,以手托腮,看向白宜之,“就因这个莫名其妙的卦,你就要我浪费两日光景。几个破铜板扔出来的卦象,你凭什么认定范鸠一定知道你娘的下落?

就算你的卦准的不得了,范鸠确实知道你娘在哪,可你以为范鸠是什么良善之辈吗?你觉得他会乖乖告诉你?你拿什么问?你的银子还是你的天真?若他真绑架了你娘,只怕你问出口的瞬间,脑袋就得搬家,身体就得喂野狗。”

李不言恶毒之语好似给了白宜之当头一棒,砸得她晕头转向,脸色煞白。

浑身冰冷,如坠冰窖。

天下用刀第一人,万阐宗的血刀长老,就算表面上温润如玉,到底也是武林高手。

若贸贸然去问失踪了七年的母亲与他、与万阐宗是否有关……想起今日初见范鸠的略微不适,又想起那日青石巷中赵介等人可怖的一面。

白宜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多么可笑幼稚。

巨大的绝望笼罩着白宜之,头顶霎时阴云密布,又要落下大雨,浇灭她唯一的希望。

几乎是下意识探进锦绣袋,攥紧龟壳。

她不甘心,因为这是现下唯一有用,唯一明确的线索了。

指尖一抖,触碰到夹层里的断钗。

母亲……

闭眼又睁眼,好似看见记忆中的杏花飘落,面前缓缓浮现出母亲模糊又温柔的模样。

白宜之忽然缓缓镇静下来。

她好像被李不言带偏了,当务之急,是让李不言暂缓悬赏杀人,至于如何问范鸠,向范鸠套近乎……总会有办法的。

想了片刻,纠结须臾,下定决心。

在李不言满是嘲笑的注视下,取出三枚天元通宝,摊在手心,轻声又镇定地问李不言:“李不言,若我卜出你明日会做些什么,会发生什么,以明日子时一刻为期,子时一刻之前若一一应验,你能不能答应我的请求。”

话音落下,空气骤然绷紧,凝滞瞬冷。

李不言坐直身子,眼底讥诮笑意凝固须臾,瞬间褪尽,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。寒潭之下,是冰冷的审视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。

敛去眼底情绪,复又抬眼,睫毛微颤,目光似淬毒银针,落在对面少女紧攥的右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