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幽(一)(1 / 4)

第70章九幽(一)

皇宫前殿有翟子瑜,皇宫后殿有姬玦。

【心弦】的杀机释放,最后血流成河的或许只有中殿。长夜,大火,握剑的白衣少年,穿过浓烟,踩过尸体,一步一步朝禁地走来。纳兰诗的眼睛可以穿透障碍,看到很远的地方。她闲来无事,干脆将外面的人间惨状,全部用黄沙画了出来。幼年时握笔握成习惯,以至于她现在捡起一块细长的小石头画沙,姿势也像在宣纸上写字般端雅。

金色的黄沙在暗室中,流动变换,最后勾勒出施溪火海中持剑的背影。纳兰诗凝视很久,笑了起来,静静说:“我其实还挺喜欢我们这位少主的。”

【小说家】一阶就已经博古通今,越往上,越接近【全知】。纳兰诗作为这片大陆的第一个小说家圣者。天下六州,除【婴】以外,她应该是最懂这世间事的人。纳兰诗叹息:“我们的小少主啊,还真是又聪明又迟钝。”迟钝到,居然连那么明显的爱意都不曾察觉。她从【归春居】开始,就在注视他们。其实如果姬玦有意隐藏,她根本看不到两人相处的画面,可姬玦并没有在意她。又或者说,这也是他无形中给她的警告。

关于婴宁峰的传言她听了很多,也知道姬玦骨子里的冷漠。这种冷漠源于他的身份、源于他的天赋。可在小少主面前,这位年轻的阴阳家家主,却总是看似主动,实则被动。

挺有意思的。她自己就是秦国人,小时候身处川罗沙海,无数次幻想过双璧城的恢宏。

因此后面姬玦出世后,她也猜测过一二这位双璧皇骄的性格。按照姬玦的人生轨迹,他不该是个被动的人。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他失去一件事的掌控权,哪怕这段感情里是他先动心。要么不择手段,将人因禁身边;要么以退为进,带着对方一起下地狱。她最开始以为姬玦的态度是后者,可是观察下来,却发现,姬玦对少主竞然从来没有引诱或者逼迫的心……

一而再再而三的答应计划外的事,赠出玉佩,又送出耳坠,竞然都只是妥协。

那么小少主,你呢。这么明显的纵容宠溺,你是真的不懂,还是不敢去猜?你但凡从外人的角度去了解一下姬玦,都会知道,这份情感有多么显而易见。

她对施溪有好感,是因为从他身上,看到了一两分哥哥的影子。那样鲜活的少年气,耀眼夺目,以至于她常常盯着他失神。不过施溪比她哥哥运气好了太多、太多。

他天资那么优秀,所以肯定不会在报名时,被人忽视;他贵为卫国世子,那么分寝时,也一定不会被赶到马槽。

哥哥总是报喜不报忧,可她后面吞食他的血肉,有了他的记忆,才发现,原来锟语求学的这一路,意气风发是少有,遗憾才是贯穿始终。十三岁,孤身一人在外求学,被排挤。

一个人坐在马槽外冰冷的台阶时,哥哥抱膝抬头,看了一晚上的月亮。他最开始说六州官话,说得很不流畅,磕磕绊绊,木讷慌张。加上皮肤黝黑粗糙,所以整个人显得脏兮兮的,只剩一双眼睛明亮。那个兵校里的人,总是嘲笑他像老鼠,像蜚蛹。一开始哥哥总是很骄傲说自己来自楼兰,可后面害怕自己的表现,会拖累家乡,于是变得越来越沉默。

他永远是人群中最努力的那个,以身试阵,通宵不眠,拿命去博和兵阵的一线心感。

从兵校杀出重围,获得锟语大选的参赛资格。又一步一步,站上锟语高台,夺得魁首。

如果时间定格在金色焰火绽放的那一刻就好了。娘亲抱着她,埋头在她脖子处,泪流不止。

父亲在旁边振臂欢呼,激动到红了眼。

高台上,哥哥伸出手,握住了一簇从天飘落,宛如飞花流星的火。低下头,将之靠近心脏,如释重负。

后面楼兰分崩离析时,她和哥哥聊起了这件事。“那个时候,我们都在哭,都在笑,可你却什么表情都没有。是不是因为你早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。”

哥哥坐在怪柳高墙上,黑色的衣衫鞭痕浸血,猎猎飞舞。他脸色苍白,口唇干裂,抬头看她一眼,想了很久,轻轻说:“原来你也恨我啊。”

大漠霜白如雪的砂砾下,是每个人扭曲的恨。她被囚禁高楼,站在窗边,含着泪,荒唐一笑:“不是你先恨我们的吗。”哥哥没有再说话。

纳兰诗当时病情反复,心脏快要炸开,可她依旧固执地想问一个为什么。“为什么,纳兰拓,离开川罗后,你受了那么多挫折刁难,被所有人轻蔑看不起,都没有变过本心。为什么进锟语后就变了一一你怎么会修兵家邪道呢。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坠下沙漠,“为什么啊,纳兰拓,为什么啊,哥哥。”哥哥的脸色愈发苍白,月色下和砂砾几乎一个颜色。她赤红着眼看他,当时心里在绝望哀求:给我一个理由吧,哪怕告诉我你是被迫的,求你了。

可哥哥只是安静痛苦地看向她,许久后,回答:“就当我走火入魔吧。”她终究是再也忍不住崩溃,双手捂脸,埋头在窗前哭了出来。这间困住她无数年月的黑暗楼阁,第一次承受她的眼泪。而纳兰拓看着那个窗前,单薄病弱,掩面痛哭的少女,久久不言。被杀戮控制的识海难得清醒,他的眼睛变得有几丝哀伤温柔。“囡囡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