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农挑眉:“为什么?因为你不是鹊都人。”施溪摇头:“这是其中之一,但还有一个原因在你。”神农:“我?”
施溪:“嗯,儒家忧国忧民,农家"悯'天地众生。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′忧和′悯'的差别那么大。”
“从开始到现在,你竞然没提过一句鹊都百姓”神农没提过一句鹊都百姓,这才是施溪突然反应过来的。施溪深深看着他说:“你根本阻止不了【日升】,更没把握救鹊都外面的人。可你一点都不急,一点也不悲伤。”
如果是圣人学府的人在,绝对早已焦头烂额,悔恨自责。神农听完他的话,大笑两声。
他抬起头,灰白发间,浑黄色的眼眸沉如大地。神农声音缓慢而沙哑,说:“施溪,做自己力所能及的。然后,把生命还给他们。”
施溪重复他的话:“……把生命还给他们。”神农:“你虽然没有修炼儒家术法,但你还是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。儒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干涉他人。权责一体,不光权力是操控,其实责任也是。”“不要总想着当个救世主。你太看得起自己,也太低估了生命。”神农朝他笑着,眨了下眼,意味深长道。“告诉你一件事,世上最强壮的动物,其实是蚂蚁。”
施溪一时间竞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。
神农:“小小年纪,哪来那么多心事呢。你未来的路,只是杀几个不喜欢的人,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而已。”
是啊。
杀掉杜圣清,毁掉九幽。
其实很简单的两件事,他怎么会让自己那么痛苦。施溪僵在原地,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。神农:“你想家吗,施溪。”
施溪懵住:“什么?”
神农:“宗政璇那丫头,从小到大直觉都准的可怕。她喊你旅行家,还真的喊对了。你知道我说的家是哪个家。”
施溪马上就反应过来,神农指的是什么,他已经不再震惊。他问他想不想回现代。
施溪如实说:“想,又不想。”
他在现代,要是真有完全无法割舍的牵挂,在千金楼时期就不会活得那么没心没肺了。
父母离婚,各自成家后,他已经独来独往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如果黄老,谣娘死去,那么他在六州也没了亲人。两边都是孤独。
云歌覆灭后,他之所以那么排斥这里。是因为讨厌这里的腥风血雨,讨厌每天都有人死在自己面前,讨厌一桩又一桩无法挽回的悲剧。讨厌术士高高在上,视人命如草芥。更讨厌自己如果想要变强,就必须融入这个世界的规则。
可鹊都,改变了他太多的看法。施溪有些荒谬地笑了下,坦白道:“我一开始以为,赵国二十年的荒灾,是因为你在图谋椿。”就像杜圣清设局那么久,为了天子杵一样。施溪:“这个时代好像人人都是疯子。”
神农摇头,笑着对他说:“这个时代,没有很好,但也没有很坏。”天权冷静在一旁打断他们的聊天:“你们聊完没,我们快死了。”温度骤然高升,毁灭性的力量,将他们所在的地方,烧成熔炉。【日升】,那个从地心,逐渐升起的巨大火球,终于初现端倪。而它的到来,不止融化土壤,融化岩石,融化树身,更是直接融化了天地间的五行。
火星子飞扬上来,暗红色,星星点点,绕在三人周围。施溪从未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“光”。
在扶桑杀机没出来前,他本能地去思考解决方法。想过,神器间杀机和杀机能否彼此对冲掉。想过,天子杵的灵是不是还能护他这一次。想过,他习诸子百家术可不可以另辟蹊径。但是太阳出来后,施溪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。…杜圣清在这里,也必死无疑吧。
云歌毁于阴谋诡计。
但鹊都的覆灭,完全是毁于,绝对的、超越众生的天地力量。这样的力量,他此生难见第二次。
【椿】天下排名第六,【扶桑】怎么说也在六和七中间。尤其它还是神树,是几千年,赵国的“源”。鹊江一定早就沸腾,赵国的母亲河,给大地的最后一次哺育,是带血的岩浆。
第一道光柱,破开土地,直冲苍穹。
神农凝视着那道光,脸上还是出现了些许哀伤。但他很快就抬步,走入光柱中。用肉身,用五阶巅峰圣者三百年的修为,自投火海,来延缓它上升的速度。
天权不会主动赴死,他只是面无表情看着那道光柱,而后问施溪:“后悔吗?”
施溪:“不后悔。因为后悔也没用。”
天权惊讶,阴阳怪气:“你现在怎么突然又不想死了。”施溪笑笑:“可能是因为,心里突然又多了件遗憾的事吧。”天权:“遗憾什么。”
施溪垂眸:“遗憾,还没问他,为什么会把耳坠给我。”天权猛地愣住,他抬起,难以置信盯着施溪。施溪一点一点握紧拳头,唇角颤了颤,想笑又笑不出来,他说。“天权长老,夫人是什么意思。”
施溪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:“其实……我也没有一直在走神。”天权从高岭之花变成刻薄精后,第一次哑口无言。他错愕望向施溪,话到嘴边,却说不出。
好在施溪也很快摇头:“算了,你别说了。”你说了……可能我真的就后悔了